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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_ 储卉娟

过去十年,是网文(网络文学)IP化从新鲜事到成为理所当然的存在的十年。从“居然拍了《甄嬛传》/《琅琊榜》,好眼光”,到“听说网文作者写完大纲就把版权给卖了”,时至今日,网改剧(根据网文作品改编的剧集)竟已几乎掘空我二十年来积攒的尚算庞大的网文数据库。在影视业和互联网行业的共同努力下,海量的文本被转化为海量的剧集,创造了庞大的市场,捧红了各路顶流。如果说2013年之前,内容生产领域的重大现象是付费阅读模式的出现和网文爆炸,此后,生产力发动机显然已逐渐转向了网改剧行业。

《甄嬛传》(2011)

观察一:研究时点已至

除了产量爆炸,这个领域在过去十年内还发生了什么?促使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是2023年夏天热播的剧集《莲花楼》。

《莲花楼》(2023)

在传统武侠小说读者看来,其原著《吉祥纹莲花楼》正是前网文时代典型的新武侠小品。树欲静而风不止,大侠欲退出江湖而江湖不答应,一心要回归日常却被迫担起所有人的命运,说英雄谁是英雄,多情剑客无情游——这是读武侠长大的人最熟悉的古龙式设定,但被《莲花楼》感动的观众却仿佛觉得这全然是新鲜的。

我震惊于传统的本格武侠审美被普遍认知为颠覆性的价值观。评论纷纷表示,《莲花楼》打破了打怪升级的模式:主角不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而是疲惫的中年人;人生不追求做大做强,而是一场艰难而漫长的告别;没有相爱相杀的CP(官配),只有早已消失却无法结束的爱情;没有兄弟情,只有知己相怜意。如果说评论指向的是许多人所理解的网改剧,那么其中暗藏的关于人物、故事和情感的期待显然是由武侠文学之后兴起的网文传统所塑造的。《莲花楼》的热播和这些评论让我意识到,观察和分析网改剧时代的节点大概到来了:这个相互影响的世界看来已经成型,人们开始将它所创造的某种集体意识当作一个理所当然的“实体物”,并加以抵触、寻求反动。

要对之进行全面梳理和剖析,无疑需要研究者深入网改剧的生产过程,方能捕捉作者、网站、读者、平台(以及平台内的不同部门)、影视制作团队和观众之间复杂互动的工作网络,看清这一网络面对巨大的市场如何应对与转变,更需要对原著文本和图像文本进行深度的分析,才能抓住二者的关联和差别,把握改编过程中生成的抽象而具体的“集体意识”。但在这些工作齐备之前,我们亦可利用普通观众十年间积累的直接经验略微探入这个领域,以“观察”之名对经验现象做出有限的深描,或许能为将来的研究(和当下的牢骚)廓清一些关键事实。

观察二:主题标签化

我曾追踪网文的发展史,并在《说书人与梦工厂》中仔细分析过网站和写作者如何在点击量的压力下形成了“男频”“女频”的分化,“穿越”“种田”“宅斗”“重生”等诸多类型的浮现和进化,并成为“标签”框定创作的边界,以及读者如何从阅读故事转向欣赏设定,从欣赏人物到判定人设。十年来,那一套曾经需要我费力向大众说明的网文“黑话”,已经成为电视剧观众熟练使用的认知系统和定位标签,我们自如地使用“大女主”“双向救赎”“双强”,如同曾经的“悲剧”“喜剧”。然而,这种延续并不意味着网改剧单方面挪用了网文的内容结构。事实上,电视剧创作里自带的人物原型扩展特质,远比传统的小说文体以及这种标签和人设体系有更大的选择亲和,而这种亲和性会将该体系推向也许更彻底的格局。

说书人与梦工厂

储卉娟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9 

以《卿卿日常》(2022)为例。它改编自经典网文《清穿日常》,原著以一个“获宠”的故事精彩地展现了独立个体如何在恐惧之下逐渐磨灭自我、成功融入权力世界的全过程,而电视剧版取消了穿越设定,改清代背景为架空,改帝国制为盟主制,盟内各国的差异除了军事经济,主要集中在性别观念上。男尊多妻、女尊多夫、平权的一夫一妻,男主女辅、女主男辅,以及各国女子入盟主国选秀,由此带来性别观念的复杂交战。原著中充满张力的现代与古代维度被取消,下位者与权力者的关系则被消解在女与男的性别系统之内,电视剧从“虽然是穿越但却在某种意义上映衬着人性现实”的故事,变成了一个纯粹从性别关系推衍出来的讨论框架,剧情靠“各种性别关系及互动”来建构:一夫一妻遇到男尊多妻会如何,女尊遇到男尊会如何,轮番出场的人物更像是这些概念的皮影,概念相遇则人物相逢,演出一场牵丝好戏。

《卿卿日常》(2022)

如果不是在网文和相关标签、设定认知系统大举进入的时代,这样的改编其实是很难完成的。首先,无论是清穿、重生还是游戏文,网文和网改剧对现实的彻底悬置性操作已渐成常规。设定既已做出,观众接受就是,接下来就看编剧是否能在既定的设定世界里完成逻辑闭环的搭建,而不是质疑设定本身。其次,与文学脉络里的“人性主体”不同,网文系统里的人物原本就承载着设定展开的功能,他们是从属于故事的,与人的“真实性”相比,其“展开性”大概更重要。再次,网文与游戏的充分融合带来了“地图”、“任务”和NPC(非玩家角色)的概念,让场景和配角实现了彻底的从属性。剧中为了实现各种性别观念的大碰撞,安排主角到各国巡游,路线内在的逻辑不再必要,主角倏忽间空降各地,去哪儿全凭主线任务决定。主角每隔四五集就要领任务,开新地图,各种NPC在各地等候,完成任务助攻,保证主角升级。

最终我们看到了这样一部剧:男主主打夺嫡事业和性别观念的更新,女主主打性别观念的成长和推广事业,他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与各种人交流了各种性别话题,完成了各种任务,并获得了爱情。剧里有很多女性来自不同的性别文化,但最终她们将统一在独立自强搞事业的正确观念之下,并互帮互助;剧中很多男性分属不同的政治位置,来自错误的性别文化,但最终也将统一在尊重女性独立自强搞事业的正确观念之下,不能统一的会落得死去或被流放的结局。这剧情听起来很离谱,但更离谱的可能是,这部剧相当成功,不但豆瓣评分超过7分,且观众评论踊跃。观众似乎不太在乎概念先行、人物扁平、剧情设置不合理等传统评价标准,他们热情地投入对性别设定的讨论,痛骂霸道男、花心男、大话男、软弱男,为剧中女性角色的友谊而感动,或者批评主创还不够革命与彻底。

可能的解释是,这样的观剧过程也许已与传统相当不同,它更像大学里的法律案例课:我们已经预先知道了法律原理、具体条文,之后阅读和分析案例,寻找细节与法律要点的对应关系,以法律设定的应然去切割案例世界的实然。网文内在标签——设定系统的普及和带入就像预先存在的法律体系,令改编剧提前完成了这个概念化过程。编剧得以放开手脚,从纯粹的观念出发架构一个全新的世界,主线任务清晰,副线补充信息,人物牢牢附着于主题,观众的注意力才能被固着于“主题”,并聚焦“主题的展开”进行讨论和评价。在构建复杂世界的能力上,这类剧显然不如文学,也不如传统戏剧,但或许此刻,讨论者只想知道法律/规则/设定将如何行于世上。

观察三:情感设定CP化

“主题化”和“标签化”倾向不但影响了网改剧的剧情和人物设定,也多少改变了其情感内核的叙事和欣赏方式。对比均改编自桐华小说的《长相思》(2023)和《步步惊心》(2011),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十年内CP化趋势的加强。

《长相思》(2023)

其实这两部剧的情节很像,都是夺嫡的权谋线和女主的情感线齐头并进,但《步步惊心》重在夺嫡军团,到《长相思》则完全聚焦“一对四”(女主小夭和玱玹、相柳、涂山璟、赤水丰隆)的情感线,四对CP成了讨论的中心。虽然男四直到第17集才出现,但这完全不影响大家从第一集就知道他的存在,并选择CP站队。开播期间,围观平台上的各种讨论,我时常会有看乙女游戏直播的错觉。仿佛所有人都已预先得到游戏指南,角色有哪些、性格是什么、CP的内在关系是什么……手册上写得清楚明白,根本不需要追剧。

《步步惊心》(2011)

《步步惊心》虽然同样讲述一女多男的拉扯,但当时的讨论更多落在哪个阿哥更帅以及若曦作为女性的情感选择上。那是一种在今天看来非常古典的叙事方式:主角带领观众进入虚构的时空,体验种种情感的萌发、成长与破灭。人的主体性、时代的特定性、个体选择、具体情绪依然是剧集情感设定的出发点,而CP化之后,标签下的固定关系取代了这一切,成为情感设定的起点。剧集的播出更像一场大型检阅,观众早已对人物关系了若指掌,他们只关心这些CP在具体的“糖/刀”组合里到底会怎样展开。例如,“骨科”必然充满了张力和虐点,不够拉扯,观众会觉得意犹未尽;“忠犬”若开口反驳女主,观众会大喊编剧离谱。这些关系内容的确定远远早于这部剧的构思和诞生,是早已出现并在网文、游戏、影视平台上日趋成熟的大众文化体系,而要评价这部剧成功与否,端看它能否完美展开这些已知关系,能否为这些关系增加一些值得观赏的细节。

《长相思》播出期间,原作者、编剧桐华接受采访,深入剖析小夭面对四个感情对象可能的思考、抉择与自身的成长,但她似乎并未意识到现实已经发生了变化。她探讨的老问题“女性究竟想要什么”和大众的新问题“女性选择什么”看来相似,背后的思维方式却已远隔山海,以至于这部剧播出后不久,豆瓣小组的评论就出现了桐华大概预先无法想象的走向:“成年人不要选择,小夭支棱起来搞事业,四个都要。”

《长相思》豆瓣小组讨论截图

观察四:“书粉”“剧粉”之争

人们为什么看电视剧,是为了消遣、出于喜欢,还是学习、追星?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不像十年前那么简单,首先是因为观众发生了分化。简略来说,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为什么看剧”,而是“看剧的时候到底在看什么”。

明星粉看剧是为了关注偶像的事业发展,他们会对网文底本展开深入分析,仔细核对角色与自家偶像人设的契合程度,预先判断角色的受欢迎程度。甚至会在热门网文里仔细挑选,找出能令偶像事业更上一层楼的作品。网文中巨大的人设库,在某种程度上支撑了这类粉丝干预偶像事业的可行性;CP粉看剧则只为磕CP,剧集沦为磕CP找糖的物料,无论是其主题、主线还是细节,仅与花絮、演员的真实互动等其他物料具有同等价值,只是CP粉进行二次剪辑创作表达爱意的材料而已。

虽然这两类观众与传统观众十分不同,但由于其现实存在感过于强烈,本节不再举例赘述。以下我想通过《宁安如梦》(2023)和《在暴雪时分》(2023)两部剧,展开谈谈“书粉”和“剧粉”之争对于网改剧创作的影响。

《宁安如梦》(2023)

《坤宁》(2021)

《宁安如梦》改编自重生系女频小说《坤宁》,讲述了姜雪宁自刎坤宁宫后意外重生,与逼死自己的宿敌帝师谢危、受己牵连的清流张遮和反目成仇的竹马燕临之间反复纠缠的故事。这部2023年的改编剧很自然被定位成多CP、大女主、“一对三”,并将原著较有趣的双重生设定(姜雪宁与张遮)改成作者以姜雪宁的身份重走剧情。单从改编来看,编剧根据设定上的变更对情节做出了相当精彩的改动,没有看过书的观众大概不会觉得剧情太断裂。但《坤宁》的“书粉”清楚知道每一个剧情走向,当第25集姜雪宁与没有前世记忆的张遮分手,弹幕中差评如潮,纷纷援引原著开始审判:如果张遮没有前世记忆,那么第10集二人初见时的眼神戏就不该那么深情,第11集就不该有双向凝视,等等。这些差评很显然是“书粉”型观众出于捍卫原著的目标发起的对剧集的攻击,弹幕和社交网站的存在则令这些评论影响到所谓的观剧氛围,激起“剧粉”的反击,一时争斗无数。

《在暴雪时分》(2024)

《在暴雪时分》(2020)

《在暴雪时分》则是“书粉”获得压倒性胜利的例子。原著属于典型的甜腻言情,着力以金句对白打造高浓度纯爱,原著作者墨宝非宝的“书粉”众多,且其小说改编剧《周生如故》《亲爱的,热爱的》都曾热播,也许正因为“书粉”在历次战斗中的力量展示,这次的改编据说高度还原小说。然而,剧集正式开播后,除了两位主演的明星粉仍然在奋力安利,连部分“书粉”都归于沉默。甚至有评论将此剧的拍摄手法总结为“有声书”:小说里显得还算紧凑的剧情,被影像化后变得过分缓慢,观众不得不忍受一条接一条的微信对话,并在冗长的涮菜、聊天、接电话等生活场景之后,迎来5秒钟不超过20个字的金句台词。

自有网改剧以来,“书粉”和“剧粉”的对立便一直存在并时常激烈。在“剧粉”看来,剧集是独立的存在,从剧内逻辑提出批评才是公平的讨论,“书粉”却往往将原著凌驾于剧集之上并据之审判,实在是自命“高贵”。这其实就是传统影视观看逻辑对当下的批评,它言之成理,却忽略了一个新事实:“书粉”,以及CP粉和明星粉,这些在网改时代变得存在感更强的观众已经不再把剧集当作独立的存在。剧集,是CP成立的支撑性物料,是演员们走向辉煌的项目,也是原著小说的影像化,所以必定存在一个剧集之外的评价标准。这肯定会干扰到传统观众的观看体验,但“剧粉”往往在争吵中错愕地发现,观众与剧集之间单纯的欣赏关系竟已不再理所当然。几年前《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书粉”与“剧粉”吵闹不休,曾有人气愤地指出:“书粉在高贵什么,哪部剧没有剧本吗?”他/她一定想不到,到了2023年,原创剧也开始了类似的争斗:“剧本粉”开始拿着剧本逐字审判播出的剧集的场景、台词。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2018)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2018)

观察五:当代观剧人永远在吵架

站队、吵架、作战,已经成为当代观剧无法回避的舆论环境。即使你想做一名老派观剧者,把剧集下载到硬盘默默欣赏,可能也逃不过社交网站的持续推送。偶尔看到有人积极呼吁“不要引战”“安静看剧”,但效果甚微。或许这种道德主义的呼吁误解了问题产生的真正原因:这并不(全)是粉圈文化侵占影视圈的结果,而是网改剧发展至今的题中应有之义。综合前述四点观察,我们可以尝试做出初步分析。

经过海量积累和长期发展,网文建立了一整套不同于传统文学的阅读、生产机制。IP改编热潮兴起,这套体系——类型、设定、标签、人设、CP——被接入电视剧行业,改变了传统以人物、情节为推动力的内容模式。《卿卿日常》等主题先行的剧集成为可能,而这类剧集注定会引起观众的争论,这甚至不是意外,而是目标。如果没有引起争论,说明剧集的概念设定不够深刻,没有抓住社会分歧点和所谓情绪痛点,或者人物设定悬浮,无法承托概念落地。换句话说,当剧集从讲故事变成讲道理/教做人,自然就必须面对“道理”的互相对立和争辩。

即使是谈恋爱的部分,当观剧焦点从主体性转向CP选择,同一CP的拥趸针对同一情节,奋力寻找各自CP深爱的证据,论证其他CP不值得的理由;若剧集中只有一对CP难舍难分,CP粉同样会吵架:两个角色谁更爱,演员有没有将爱延续到剧外,这份执着足以让剧集在网络世界完结后仍身陷血雨腥风。

明星粉只关注“我担”(指自己最喜欢的偶像——编者注)的特性,无疑令他们自始至终都充满了战斗性,剧集就是明星粉的战场;而剧集究竟是原著的衍生品,还是独立的艺术作品?在观念已然发生裂变的时代,“书粉”要捍卫原著的经典与完整,“剧粉”要保护自己独立的观看体验,只要有原著小说,甚至只要有剧本,“书粉”和“剧粉”的争斗就很难停歇。

所以,为何当代观剧人永远在吵架?这应该不是一个能够轻易理解和解决的问题。当资本决定将网文作为新的内容源头,将之带入传统影视行业,或许只因他们看重已经被证明有吸引力的文本和其背后已经有黏性的巨大流量。文本可以补足影视行业的创意,流量可以扩大影视行业的市场。然而始料未及的是,打开巨大的闸门,涌过来的除了海水还可能会有鲨鱼。网文不仅仅是文本合集,还是一整套不同的阅读、写作和评价体系,这一体系关联着人们的认知系统,伴随版权输入和读者——观众角色转换进入影视行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观众与剧集之间相对简单的欣赏关系。剧集成了讨论抽象问题和宣传理念的工具,成了情感体验项目、书籍的衍生品、物料。人们在不停地争吵,不完全为争论剧情是否精彩合理,而是为了被剧集启动的某些概念、情绪或需求。这究竟是创造了更多的言论公共领域,还是制造了更多的矛盾,让社会在一次次的虚拟矛盾和争吵之间愈发撕裂,或许才值得研究者反复思量。

2023年9月,《莲花楼》剧组举办了一场主创、演员和观众参加的演唱会。主演在现场友好互动,观众纷纷给出十年前的我可能无法理解的赞誉,“太好了,没有任何撕逼,没有拉踩,也没有拉CP,没有卖腐”“完美售后”。对于这部轻设定、无CP,以故事推动、人物刻画为主的前网文时代作品,剧方没有强行增加它的网感,也没有选择流量明星出演,却意外地在人们已经普遍接受并为网改剧特性所困的时代回避了所有争吵点,给出一份堪称反转现实的观剧体验,让我这样经历了武侠到网文变迁的老看客也感叹世事翻转难以预料。“去去重去去,来时是来时”,剧中专属男主的佛偈或许也适合为本文作结。在这个新新旧旧齐头并进、因果难以分辨的时点,不妨回溯来时,也许能更清晰地理解现实种种难以索解之症结所在。

(原载于《信睿周报》第1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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